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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力火车:摇滚双声中的时代呐喊与生命诗篇

当九十年代华语乐坛被甜腻情歌与都市小品占据时,动力火车的出现如同劈开迷雾的雷霆。尤秋兴与颜志琳这对来自屏东排湾族的双声部组合,用撕裂性的高音与粗粝的摇滚编曲,在1997年《无情的情书》专辑里砸出裂帛之声。《除了爱你还能爱谁》中排山倒海的吉他音墙,裹挟着原住民血液里流淌的野性张力,将都市情伤唱成末世纪预言。

他们的声线交织堪称华语摇滚史上的基因突变。颜志琳的金属芯高频与尤秋兴的沙哑中频,在《当》的副歌部分形成螺旋上升的声浪,如同两股逆向而行的飓风,在碰撞中迸发出超越男女对唱的震撼力。这种独特的双主唱架构,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专辑里的《我不知道》成为情歌领域的异类——不是倾诉,而是两个男人在命运面前的相互诘问。

在千禧年交接的焦虑中,动力火车用摇滚乐构建出独特的史诗感。《忠孝东路走九遍》的编曲层次分明如都市迷宫的重重镜像,合成器音色与失真吉他的对冲,恰如其分地映射出台北街头爱恨交织的现代性困局。MV里两人在车流中逆向狂奔的镜头,成为世纪末青年对抗虚无的集体图腾。

他们的音乐始终带有土地的温度。《艾琳娜》里排湾族语的呢喃采样,《太阳》中模拟部落祭典的节奏型,都在提醒听者这对摇滚兄弟的文化基因。当《再见我的爱人》将原住民复音唱法融入英式摇滚框架时,那种撕裂与融合的痛感,恰似台湾本土文化在全球化浪潮中的生存隐喻。

在情歌泛滥的年代,动力火车的情欲书写始终带着毁灭性的重量。《第一滴泪》里”把心摔成玻璃碎片”的暴烈意象,《外套》中”覆盖你不安的睡眠”的偏执守护,都跳脱了传统情歌的伤感美学,呈现出雄性荷尔蒙蒸腾下的危险浪漫。这种近乎自毁的情感强度,在《继续转动》专辑中达到顶峰,重金属riff与弦乐交织出爱欲的末日图景。

二十余年过去,当《当》的前奏依然能在KTV引发集体嘶吼,动力火车早已超越流行组合的范畴,成为某种时代情绪的声带标本。他们的摇滚不是精致的反抗姿态,而是带着酒气与汗味的真实存活。每一声撕裂的高音里,都住着被都市驯化又渴望野性的当代灵魂。

在民谣的褶皱中寻找诗性回声——陈粒音乐中的意象与情感解构

在民谣的褶皱中寻找诗性回声
——陈粒音乐中的意象与情感解构

她的音乐总在荒原与城市之间游荡,像一株从水泥裂缝里长出的木棉,根系扎进工业文明的废墟,枝桠却浸染着楚辞里的云雾。陈粒的创作轨迹中,水与火的辩证始终在词句褶皱处流淌,当《如也》里”宇宙的有趣我才不在意”的锋利宣言被岁月打磨成《空空》里”欲望与空洞的合谋”,某种诗性基因始终在民谣框架下完成着形而上的自洽。

地理意象是陈粒构建诗性空间的经纬线。《历历万乡》里不断增殖的地理坐标——漠河雪原、三亚海岸、兰州酒馆——并非对现实世界的复刻,而是将中国城市化进程中离散的乡愁,熔铸成一个个象征符号。这些被抽离具体时空的地名,最终在听众耳蜗里结晶为某种永恒的漂泊状态,恰似博尔赫斯笔下”沙之书”的无限分形。

在声音质地的处理上,陈粒的声线始终保持着危险的平衡。早期作品中那种未经驯化的粗粝感,在《在常玉的房间里》蜕变为克制的哑光质感。这种转变并非技巧的圆熟,而更像是对抗时间的方式——当《小半》里那句”纵容着喜欢的讨厌的宠溺的厌倦的”以气声滑过麦克风时,情感的熵值在真假声转换中完成量子纠缠。

性别叙事在陈粒的创作中呈现出独特的解构光谱。《易燃易爆炸》将传统女性形象撕成碎片,让玫瑰与枪械在歌词里完成超现实拼贴。这种暴烈的美学反抗,在《虚拟》中却转化为”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的液态温柔。两种看似悖反的性别表达,实则共同构成了当代都市女性精神世界的双螺旋结构。

诗意在陈粒的音乐中始终保持着必要的歧义性。《走马》里的”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你就在对岸走得好慢”,既可以解读为失恋者的心理投射,亦可视为对现代人际关系的哲学隐喻。这种语言的多义性,使得她的作品成为一面棱镜,每个听众都能在其中析出属于自己的光谱。

当民谣在城市化浪潮中逐渐沦为咖啡馆背景音,陈粒的音乐却固执地保留着诗的骸骨与魂灵。从《绝对占有相对自由》到《自然环境》,那些游走在韵脚边缘的意象碎片,最终在听众的记忆里重组为私人化的情感拓扑图。这或许印证了布罗茨基的断言:诗歌是对人类记忆最后的抢救。

浪潮退去后 我们仍在拾捡夏日入侵企画遗落的时光碎片

一、
耳机里循环播放的《人生浪费指南》前奏响起时,潮湿的回忆突然涌上咽喉。夏日入侵企画用失真吉他与合成器编织的声场里,总漂浮着某种未完成的青春絮语。这支诞生于北京高校的乐队,将后青春期特有的躁动与迷惘,悉数封存在三分二十秒的罐头里。当鼓点撞击胸腔的瞬间,我们仿佛又看见教学楼下晃动的梧桐树影,以及永远定格在毕业照里的夏日光斑。

二、
他们的音乐像浸泡过碳酸饮料的磁带,在《极恶都市》跳跃的贝斯线里,分明能尝到橘子汽水的甜涩。主唱灰鸿的声线带着恰到好处的毛边,当他在副歌部分反复吟唱”此刻的失落或许会成为未来的线索”,那些被成年人刻意藏匿的少年心气,突然从混音墙的裂缝中喷薄而出。合成器制造的霓虹光晕里,鼓机敲击的节奏如同便利店冰柜的制冷声,冷藏着我们无处安放的怅惘。

三、
《愿望交换商店》的歌词本里藏着无数个平行时空的入口。当主唱用近乎呢喃的语气念出”用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突然理解这支乐队为何能成为Z世代的情绪容器。他们的创作拒绝宏大叙事,却在日常碎片里搭建起精密的情感坐标系。那些关于便利店关东煮、午夜末班车与过期电影票的意象,像被雨水洇湿的拍立得相纸,模糊了现实与记忆的边界。

四、
在《如同宿命反复重演的那天》的器乐编排中,能清晰听见日本City ​Pop的基因重组。合成器音色如同被阳光晒褪色的旧海报,萨克斯solo则像夜班电车划破的霓虹。但他们的独特之处在于将都市感与本土记忆熔炼——当失真吉他与胡同蝉鸣交织,地铁报站声采样混入电子鼓组,某种属于中国千禧一代的集体记忆正在声波中显影。

五、
《没有名字的夜晚》的MV里,那些摇晃的手持镜头与过曝光斑,恰如其分地复现了记忆的不可靠性。乐队似乎深谙年轻世代的情感结构:在数字洪流中,真实体验正被切割成无数个9:16画幅的瞬间。他们用音乐搭建的,是可供寄存这些碎片的防潮箱——当鼓点渐弱时,总能听见硬盘读取失败的电流声,以及社交软件提示音组成的现代安魂曲。

六、
如今打开音乐平台的评论区,仍能看见无数个凌晨三点留下的文字标本。有人在考研自习室单曲循环《奔赴时间的流放地》,有人把《夏末光年》设置为分手纪念日的闹铃。这些被时光打磨得发亮的故事碎片,正在夏日入侵企画的音轨缝隙中缓慢结晶。当潮水般的流量退去后,我们仍在沙滩上弯腰拾捡的,或许正是被海浪冲散的自己。

盘尼西林:后浪潮时代的浪漫主义摇滚标本

手术刀划开世纪末的潮湿褶皱,盘尼西林以迷幻剂般的吉他音墙缝合了千禧一代的集体创伤。这支诞生于北京胡同深处的乐队,用合成器与管弦乐编织的声场,在数字洪流中重构了摇滚乐的肉身温度。

主唱张哲轩的声线如同浸泡过威士忌的砂纸,在《再谈记忆》的副歌部分撕开一道通往九十年代的裂缝。失真吉他与手风琴的对话,复刻了The​ Libertines式的颓废优雅,却将英伦摇滚的阴郁底色替换为华北平原的干燥诗意。他们的音乐从不掩饰对Oasis和弦走向的挪用,却在《运河边的老栎树》中用二胡的颤音完成了东方韵味的基因重组。

歌词文本的文学性构建了独特的叙事迷宫。《雨夜曼彻斯特》并非地理学意义上的城市漫游,而是用蒙太奇语法拼贴出后工业时代的乡愁。当”红色电话亭锈蚀成纪念碑”这样的意象与京片子口音碰撞,制造出超现实的时空褶皱。这种暧昧的在地性书写,使他们的浪漫主义始终悬浮在乌托邦与反乌托邦的量子态。

《群星闪耀时》专辑封面的赛博朋克霓虹,暴露出乐队在复古与未来之间的身份焦虑。合成器音色如液态金属般在摇滚乐框架中流动,《午夜情书》里机械节拍与木吉他的媾和,恰似AI撰写的十四行诗——精致却缺乏体温。这种技术复魅下的情感异化,意外契合了Z世代的情感结构。

现场演出时的戏剧化编排,将摇滚现场解构为沉浸式装置艺术。当《缅因路的月亮》前奏响起,舞台灯光在烟雾中折射出普鲁斯特式的记忆棱镜。乐手们西装革履的造型与暴烈音墙形成的张力,恰如本雅明笔下的游荡者在玻璃拱廊中的自我凝视。

在这个算法统治听觉审美的时代,盘尼西林的存在犹如黑胶唱片上的静电噪音。他们用精致的工艺复刻摇滚乐的黄金时代标本,却在数字母带中留下无法消除的时差噪点。这种自觉的仿古情结与科技依赖的悖论,最终凝固成后浪潮时代的浪漫主义琥珀。

刺猬:噪音与诗意的青春启示录

刺猬乐队的音乐是一场由吉他失真与鼓点暴击构成的物理实验,却总能在声波碎片中析出晶体般透明的诗意。这支成立于北京地下摇滚场景的三人乐队,用十六年时间将青春期永恒的困惑与躁动,浇筑成独立摇滚史上最矛盾的声响标本。

《噪音袭击世界》时期的刺猬像手持电锯的抒情诗人,在《金色褪去,燃于天际》这类作品中,子健的歌词以近乎自毁的浪漫对抗着成人世界的规则。石璐的鼓组如同精密爆破装置,将朋克乐的莽撞拆解成数学摇滚式的精密节奏,而当合成器音色裹挟着吉他噪音席卷而来时,那些关于成长的呓语突然获得了某种神谕般的重量。

在《生之响往》专辑里,《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用五度循环的和声走向搭建起时间甬道,副歌处骤然升调的”一代人终将老去”像是给青春盖上的邮戳。何一帆的贝斯线始终保持着克制的低语,恰似暗流涌动的少年心气被规训成社会时钟的节拍器。这种器乐对话中的对抗与妥协,恰好映射着成长本身的吊诡。

他们最迷人的特质在于将Lo-Fi美学的粗糙质感与文学性的词作完美缝合。《光阴·流年·夏恋》中破碎的吉他音墙下,子健用”夏日终将老去,少年一贫如洗”这样狄金森式的悖论诗句,解构了传统摇滚乐的荷尔蒙叙事。这种在噪音废墟里重建诗意栖居的尝试,让他们的音乐始终保持着危险的平衡。

2018年的《乌鸦谷-晕晕众生,命命相连》展现了更黑暗的器乐景观,失谐的吉他Feedback与工业质感的鼓机节奏中,石璐的人声采样如同末日广播里的残存信号。这种将后朋克的阴冷美学与北京胡同烟火气杂糅的创作,意外地捕捉到Z世代青年的存在主义焦虑。

刺猬从未停止在噪音矩阵中植入诗的基因,就像他们在《勐巴拉娜西》里用迷幻摇滚的声景重构西南边陲的魔幻现实。当失真音墙在副歌处轰然坍塌,裸露出”生命必须要有裂缝,阳光才能照进来”这样赤裸的隐喻时,那些被社恐与内卷碾碎的青春,终于在摇滚乐的炼金术里获得了片刻救赎。

市井哲思与摇滚诗性的双重变奏——论子曰乐队音乐中的黑色幽默与精神游走

胡同深处飘来的三弦声与失真吉他碰撞的瞬间,子曰乐队用油渍斑驳的摇滚语法重构了中文语境下的后现代寓言。这支成军于九十年代的乐队以市井俚语为手术刀,在《乖乖的》《相对》等作品中剖开时代褶皱里的荒诞病灶,让京味儿摇滚在崔健的红色呐喊之外生长出另一条荆棘密布的根系。

主唱秋野撕裂的声线像一块浸满沥青的粗麻布,在《门前事儿》中擦拭着城市角落的生存褶皱。”东边儿太阳西边儿雨”的俚俗意象被解构成存在主义困局,三弦与贝斯的错位对话间,胡同口下棋老汉与CBD加班族的命运在平行时空里达成诡异的共振。这种将民俗符号摇滚化的炼金术,使市井烟火升腾为形而上的精神雾霭。

黑色幽默在《瓷器》中达到巅峰。秋野以文物贩子的口吻戏谑文明传承的虚无,”小心轻放”的警示语成为文化阉割的绝妙隐喻。唢呐与电音拼贴出的狂欢节氛围里,历史记忆如青花瓷片般在商业浪潮中飞溅,这种将文化焦虑转化为戏谑狂欢的叙事策略,构成后现代语境下的独特批判范式。

精神游走性在《梦》中具象为意识流叙事。电子音效模拟的脑电波背景里,京韵大鼓的节奏骨架承载着支离破碎的都市梦境。主唱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反复横跳,地铁报站声与禅寺钟鸣相互侵蚀,这种蒙太奇式的声场构建,暴露出集体无意识中的身份焦虑。

在音乐织体层面,乐队创造性地将戏曲韵白融入摇滚框架。《光的深处》里,武场锣鼓经与工业摇滚节奏的碰撞,形成传统程式与现代解构的张力场。秋野戏曲化的拖腔处理,使每个尾音都成为投向虚空的精神镖箭,这种声音形态的异质混血,恰如其分地对应着文化转型期的精神分裂症候。

当《咿呦》中的劳动号子被电子节拍异化为消费时代的催眠咒语,子曰乐队完成了对民间音乐基因的残酷解构。他们用摇滚乐的手术刀剖开文化母体的同时,也让伤口处绽放出诡异的诗性之花。这种介于破坏与重建之间的美学姿态,使他们的音乐始终游走在市井烟火与形而上迷雾的暧昧地带,成为世纪末中国摇滚图谱中最难以归类的精神标本。

重塑雕像的权利:机械律动中的后工业诗篇

工业齿轮咬合时的摩擦声,精密仪器运转中的震颤频率,被电流解构重组的人声碎片——这是重塑雕像的权利用十年时间搭建的声学迷宫。这支来自南京的三人组合以手术刀般的精确度切割着摇滚乐的肌理,将后朋克的冷感骨骼植入合成器脉冲的血管,在机械与人性之间织出一张紧绷的钢丝网。

在《Before the Applause》专辑里,合成器音色如同液态金属般在《Hailing Drums》的鼓点间隙流动。华东刻意疏离的德语念白与刘敏漂浮的英文和声形成双重镜像,马辉的鼓组编排如同自动化流水线的精准节拍器,将人声拆解为工业零件。这种对语言符号的肢解与重组,恰似后现代工厂里被标准化流程异化的沟通方式。

《8+2+8 I》的数学标题暗示着某种程序编码般的创作逻辑。3分58秒处突然坍缩的声场如同断电的集成电路板,暴露出精密结构下的虚无深渊。合成器音阶以斐波那契数列般的严谨攀升,却在即将抵达顶点时被失谐的吉他回授拦腰斩断,这种对完美秩序的破坏恰恰构成其美学核心。

在《CUT OFF!》专辑封面那组被切断的机械臂意象中,乐队将后工业时代的身体焦虑具象化为声波暴力。《Pigs in the River》里持续低频轰鸣如同地下管道的集体震颤,刘敏的合成器音色模仿着生锈阀门开启时的金属哀鸣。华东的人声处理刻意保留数字压缩的毛刺感,使歌词成为穿过信号干扰层的加密电报。

视觉呈现上,他们用几何灯光切割舞台空间的行为,与声音设计形成拓扑学对应。那些锐角光束在《AT MOSP​ HERE》表演中构成声波的可视化频谱图,鼓槌敲击镲片的瞬间触发LED矩阵的雪崩效应。这种视听同步率令人想起包豪斯学派的功能主义美学——去除所有冗余装饰,让机械本身成为艺术品。

当《Sounds For Festivity》的军鼓节奏像流水线传送带般无限循环,庆祝仪式被解构为机械化重复动作。合成器音色模拟教堂管风琴的泛音列,却在数字滤波器中扭曲成赛博格祷告。这种对传统音乐符号的异化处理,让神圣与亵渎在电流中达成危险平衡。

重塑雕像的权利建造的声音装置,既是后工业文明的纪念碑,也是敲击铁皮屋顶的匿名者密码。当最后一个十六分音符的余震消失在混响深渊,我们听见机器脉搏里跳动的人类心跳,以及钢板焊缝处渗出的诗意铁锈。

木马:暗夜骑士的摇滚诗与世纪末的华丽独白

当世纪末的黄昏笼罩北京地下摇滚场景时,木马乐队裹挟着哥特式阴影悄然降临。主唱谢强以病态贵族的姿态,在《旧城之王》的吉他回授中撕裂了千禧年前的集体迷惘。这支乐队不是时代的传声筒,而是将世纪末的颓靡炼成黑色钻石的炼金术士。

他们的音乐架构始终游走在后朋克的冷峻与浪漫主义的癫狂之间。鼓机敲打出的工业节拍如同锈蚀齿轮,与木玛神经质的手风琴旋律在《Feifei Run》中制造出诡异的化学作用。这种声音美学恰似被雨水浸泡的混凝土废墟里开出的恶之花,折射出九十年代文艺青年特有的颓废式优雅。

歌词文本始终保持着诗性暴力的特质。《美丽的南方》中”沉默的人从沉默中站起”的意象群,构建出卡夫卡式的存在困境。木玛用破碎的语法织就的叙事网里,少年、舞厅、手术刀反复闪现,如同塔可夫斯基电影中漂浮的梦境残片。这种呓语般的表达,恰是对集体主义叙事最决绝的背叛。

2003年的《Yellow ⁢Star》堪称中国摇滚史上最阴郁的黑色童话。专辑封套上那颗溃烂的黄色星辰,与《我失去了她》中痉挛的贝斯线形成互文。木玛在《舞步》里用近乎巫术的吟唱,将迪斯科球旋转的光斑都化作撒旦的眼泪。这种极致的美学冒险,让整张专辑成为世纪末最后的华丽墓志铭。

舞台上的木马永远笼罩在血色追光中。木玛苍白的脸庞悬浮在黑暗里,如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摇滚基督。《如果真的恨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现场版中,他撕扯领带时的痉挛动作,完美复刻了伊基·波普的自我毁灭仪式。这种戏剧张力不是表演,而是将肉身献祭给摇滚乐的残酷真实。

当新世纪的曙光刺破地下室的潮湿空气,木马的黑色美学注定成为被封存的禁忌标本。他们从未试图解构时代,而是用哥特式浪漫为世纪末的中国青年建造了一座颓败的精神城堡。那些在《没有声音的房间》里发酵的黑暗诗篇,至今仍在锈蚀的吉他弦上隐隐作痛。

惘闻:后摇滚褶皱处的时间琥珀与失语者的声呐漫游

褶皱是时间的拓印。当器乐摇滚以音墙为刀锋切开叙事惯性时,惘闻将时间折叠成地质断层里的化石标本。这支来自大连的乐队用二十年凿刻出中国后摇滚最厚重的岩层,每段器乐推进都是地质锤敲击出的晶洞,暴露出被现代性压碎的沉默矿脉。

他们拒绝成为情绪提词器。《Lonely god》里长达八分钟的器乐堆砌,实则是将语言解构为分子级的震颤。谢玉岗的吉他如超声波探针,在4/4拍的规训地表下扫描出暗河涌动的裂隙。当鼓点化作岩芯钻头刺入地壳,合成器音效便喷涌出被工业化掩埋的古老叹息——这是后现代废墟里的考古声呐,用频率共振打捞沉没的集体记忆。

《岁月鸿沟》专辑中的《醉忘川》,用十四分钟构建出声音的莫比乌斯环。小号像锈蚀的怀表指针,在延迟效果中反复划破时空连续性;贝斯低频如同地幔对流,托举着失重的人声切片在电离层飘散。这不是线性叙事,而是将记忆烧制成琉璃,在音轨的环状结构里折射出多重时间光谱。

惘闻的现场如同海底热泉口。当《海洋之心》的吉他泛音像管状蠕虫般在黑暗水域伸展,观众被浸泡在高压声场中,经历着液态时间的渗透压。那些被城市噪音磨蚀的感官末梢,在此刻重新生长出接收次声波的生物膜——后摇滚不是情绪宣泄,而是听觉器官的再生手术。

他们的克制美学制造出诡异的张力。《十万个为什么》里钢琴与噪音的角力,恰似冰川在暖化中崩裂的慢动作回放。每一个休止符都是未爆弹的引信延迟,让期待感在寂静中完成核裂变。这种危险平衡术,让惘闻区别于西方后摇的史诗化倾向,更像禅宗公案里的当头棒喝。

当《垂死的岁末》用颤音琴模拟冰棱融化的滴答声,惘闻完成了对时间物质的终极解构。这不是怀旧标本馆,而是将此刻的听觉体验锻造成琥珀——在音波凝固的瞬间,所有被语言遗弃的情感化石,都在后摇滚的褶皱里获得了永生权。

机械脉搏中的诗性觉醒:重塑雕像的权利与后工业时代的抒情重构

当合成器电流穿透鼓机铸造的金属骨骼,重塑雕像的权利在工业废土中搭建起一座精密的声音实验室。这支来自中国的三人乐队以近乎偏执的机械美学,将后朋克的阴郁基因植入数字时代的电路板,却意外催生出赛博格躯壳里柔软的人性胚胎。

《Watch ‌Out! Climate Has ⁣Changed,Fat Mum Rises…》专辑中,主唱华东冰冷如数控机床的德语念白与刘敏飘渺的法语和声构成精密咬合的齿轮组,在《TV show (Hold ⁤On)》里达成诡异平衡。杨帆的鼓点如同流水线机械臂的精准敲击,却在《Pigs ⁢In The River》高潮段落突然迸发出蒸汽朋克式的失控喘息——这种对工业化节奏的完美复刻与刻意破坏,恰似当代人在数字牢笼中的精神痉挛。

他们的音乐建筑学拒绝廉价的怀旧情绪,在《Before The Applause》专辑中,模块合成器编织的几何声网包裹着《Hailing Drums》里祭祀般的仪式感。电子脉冲模拟的教堂管风琴与失真吉他的工业噪音在《8+2+8⁣ II》中碰撞出神性/机械的二律背反,如同被遗弃的工厂车间里生长出的哥特尖顶。

华东的歌词写作如同精密编程的加密文本,《AT⁢ MOSP HERE》中”我们在此明灭,在此沉淀”的重复吟诵,配合循环渐强的合成器音墙,将存在主义的困顿转化为某种数字禅意。这种高度克制的抒情方式,恰如被数据流冲刷的现代灵魂在服务器矩阵中的隐秘独白。

在《Survival In The Boring City》里,工业摇滚的钢筋铁骨包裹着卡夫卡式的城市寓言。采样自车床车间的金属撞击声与迷幻合成器构成的声景,复现了后工业城市中人类精神熵增的具象图谱。当人声经过声码器处理化作电子幽灵,机械脉搏反而成为了证明生命存在的反向图腾。

重塑雕像的权利搭建的这座声音装置艺术馆,其真正价值不在于对德式工业摇滚的复刻精度,而在于他们用二进制代码解构了抒情诗的本质。当所有人类情感都被压缩为数据包的时代,他们用机器的语言完成了对人性碎片的考古发掘——在齿轮咬合的间隙,在电流过载的瞬间,那些被数字洪流冲散的诗意,正以量子态的形式在合成器振荡中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