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乐队于2018年4月25日发行了录音室专辑《生之响往》,这是他们成军十三载的第七张全长专辑。
当《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的吉他声浪裹挟着赵子健撕裂的声线破空而来,刺猬乐队在《生之响往》中完成了一次摇滚乐本体论的重构。这张诞生于乐队成员相继迈入而立之年的专辑,以21世纪第二个十年中国独立摇滚最锋利的刀刃,剖开了生存困境与艺术救赎的永恒命题。
在《二十一世纪,当我们还年轻时》的合成器脉冲里,石璐的鼓组构建出精密的时间齿轮,与吉他噪音共同编织出后工业时代的眩晕图景。这种轰鸣不再是90年代摇滚乐的暴力宣泄,而是数字原住民面对存在虚无时发出的频率共振。子健在副歌部分近乎失控的”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的反复嘶吼,恰恰印证了海德格尔所言”向死而生”的哲学困境。
但刺猬并未沉溺于解构的狂欢。《勐巴拉娜西》中突然绽放的傣族旋律,《我们飞向太空》里宇航服头盔折射的迷幻音墙,暴露出这支乐队在噪音美学深处埋藏的诗性基因。石璐在《金蝉脱壳》中用童声采样搭建的记忆迷宫,与《生之响往》同名曲中顾城式的意象堆叠(”水晶鞋踩着玻璃碴”),共同构成了对抗异化的语言方舟。
专辑最具启示性的时刻出现在《赤子呓语一生梦》的三连音推进中。当所有器乐在4分22秒突然静默,只剩子健用气声念白”生命中最美丽的一天…”时,暴烈的摇滚乐程式被彻底解构,暴露出艺术创作最原始的伤口与光亮。这种在音乐结构内部制造的裂隙,恰如其分地隐喻了整张专辑的精神内核——在意义崩塌处重建意义,于价值虚无中寻找价值。
从《白日梦蓝》的青春躁动到《生之响往》的存在之思,刺猬乐队用十二年时间完成了中国独立摇滚的成人礼。当专辑终曲《火车》尾奏的吉他啸叫逐渐消散在太空噪声中,我们听到的不只是某个乐队的风格进化,更是一代人在现代性困境中寻找救赎的集体回声。这种将个人叙事升华为时代寓言的能力,或许正是摇滚乐在算法时代存续的最后炬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