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香港街头,霓虹灯尚未被后现代符号吞噬的年代,七位青年以《暴风红唇》撕裂了香江乐坛的糖衣包装。太极乐队,这支由学院派技术狂人与街头诗人组成的混合体,在粤语流行曲盛行的黄金年代,硬生生用失真吉他和多声部和声劈开了一条摇滚血路。
他们的音乐骨骼始终流淌着双螺旋基因——雷有曜撕裂云层的金属嗓与邓建明精密的吉他织体构成钢铁支架,而盛旦华键盘流淌的古典乐句与唐奕聪合成的电子迷雾则为血肉注入诗意。这种矛盾在《红色跑车》中达到极致:引擎轰鸣的riff如同柏油路上燃烧的胎痕,副歌却突然升空为星空下的公路抒情诗,”速度是快感 但爱是慢动作”的悖论,恰似香港这座矛盾之城的精神显影。
在商业与艺术的钢丝上,太极展现出惊人的平衡术。《留住我吧》用英伦摇滚的骨架撑起中文词作的肌理,雷有辉真假声转换如同在悬崖边起舞,将少年维特式苦恋唱成世纪末的集体症候群。而《一切为何》则以布鲁斯吉他为引,在工业4/4拍中嵌入庄子式的天问,电子合成器模拟的埙声穿越时空,与黄霑笔下的”笑笑喊喊里 情绪仿仿佛佛”形成互文。
最被低估的《禁区》专辑里,太极将实验野心推至巅峰。《沉沦》前奏的德彪西式钢琴与突然爆裂的金属段落,犹如维多利亚港的潮汐撞击混凝土堤岸。《末世警号》用交响金属编织末日寓言,铜管组与电吉他的对话,恰似启示录天使与撒旦在红磡体育馆上空搏斗。这些充满文学隐喻的声响实验,比九七更早预言了港岛的身份焦虑。
当人们谈论Beyond的平民史诗时,太极始终保持着学院派的优雅暴烈。他们不像草蜢贩卖青春荷尔蒙,也不似达明一派沉迷后现代拼贴,而是在硬摇滚的钢架上搭建哥特式拱廊——《全人类高歌》的巴洛克和声,《永远爱你》的爵士变奏,乃至《Crystal》里比波普萨克斯风的即兴狂欢,都证明这支乐队是香港乐坛罕见的”技术派诗人”。
在K歌文化泛滥的九十年代,太极坚持用五声音阶写摇滚的执念,犹如在兰桂坊播放肖斯塔科维奇。当《乐与悲》的弦乐四重奏与失真吉他完成不可能的婚配,当《梦》的弗拉门戈扫弦遭遇粤剧腔的转音,这些文化杂交的声响标本,早已超越娱乐工业产品,成为解码香港精神史的声波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