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北京胡同里飘出的油烟气还未散尽,子曰乐队用首张专辑《第一册》为世纪末的中国摇滚注入了粗砺鲜活的市井基因。这支被称作”相声摇滚”的乐队,在主唱秋野操着京片子的戏谑腔调里,将三弦与失真吉他搅拌成一杯呛人的二锅头。
《相对》开场锣鼓点如胡同口炸响的爆米花机,秋野用说书人的口吻抛出”爸爸说哦,儿子你听我说”,在唢呐与贝斯的错位对话中,解构着代际关系的荒诞。《瓷器》里叮当作响的碗碟声采样,配合”小心小心,轻拿轻放”的市侩劝诫,将易碎的人际关系碾成满地青花瓷片。当《梦》中的京韵大鼓遇上布鲁斯riff,传统曲艺的程式化韵律在摇滚节奏里迸发出黑色幽默的生命力。
这张专辑最精妙处在于其文化反刍的自觉性。《光的深处》用”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的循环念白,将历史虚无感熬成粘稠的糖浆;《大树》里不断重复的”碍…碍…”如推土机碾过文化根系时的呻吟。秋野刻意保留的胡同串子口音,让文化解构的锋芒裹在插科打诨的市井外衣里,恰似老舍笔下人物穿越到失真音箱前唱数来宝。
《第一册》的摇滚诗性不在西方化的愤怒嘶吼里,而在煎饼摊前的俚语韵脚中。当《磁器》末尾的京剧韵白渐弱成电流噪音,1990年代的文化焦虑与生存智慧,在胡同砖墙上投射出魔幻现实的光影。这张专辑像块粗陶片,划破了中国摇滚对西方范式的拙劣模仿,让市井声腔在文化断层带上生长出带刺的摇滚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