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唢呐的凄厉与朋克吉他的失真声波在《时代在召唤》中轰然相撞,假假條用12首裹挟着黄土与铁锈味的暴烈之声,完成了对中国集体记忆的祛魅仪式。这张被噪音墙与戏曲锣鼓包裹的专辑,绝非简单的音乐拼贴实验,而是一场以声呐为手术刀的精神解剖。
主唱刘与操(操俊军)刻意保留的方言咬字,在《湘灵鼓瑟》中化作楚地巫傩般的咒语吟诵,与《罗生门工厂》里工业噪音构成的机械轰鸣形成互文。这种从民间祭祀到后工业文明的野蛮跳跃,恰似被压缩在唱片沟槽里的时代断层。
专辑同名曲目采样自五十年代广播体操口令,在扭曲的合成器音效中,军鼓节奏逐渐异化为某种集体无意识的病理学标本。当”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指令被解构成朋克riff,红色年代的宏大叙事在失真音墙里显露出荒诞的裂缝。
制作人杨海崧刻意保留的粗粝质感,让《犬決犬》中唢呐与贝斯的对话始终处于失控边缘。这种技术层面的”不完美”,恰构成对精致文化工业的嘲讽——当民乐程式被塞进朋克和弦进行,传统与现代的双重规训同时崩塌。
在《盲山》长达七分钟的精神嚎叫中,白事锣鼓与后摇滚段落展开拉锯战,暴露出被现代化叙事遮蔽的民间伤痛记忆。这不是怀旧,而是将文化基因中的暴力与悲怆强行嫁接于当代青年的精神困局。
《时代在召唤》的破坏性正在于其拒绝任何文化符号的安全着陆。当河北梆子的悲腔撞上硬核朋克的嘶吼,当革命歌曲的旋律骨架爬满噪音蝗虫,所有关于传统的温情想象与关于现代的进步叙事,都在这次声学爆破中化为齑粉。
这张游走在实验与失控边界的专辑,最终成为一代人精神创伤的声学造影。那些刺破耳膜的锣钹撞击声,恰似文化休克治疗的电击疗法,在集体幻象的创口上炸响一记暴烈的醒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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