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假條的《时代在召唤》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山体滑坡,带着土腥味的噪音与荒腔走板的民乐唢呐,将中国摇滚乐固化的表达框架彻底碾碎。这张诞生于2016年的专辑,以近乎暴力的音墙和荒诞的文本叙事,构建起一座支离破碎的当代精神坟场。
工业噪音与民间丧葬乐器的媾和,是这张专辑最刺耳的听觉标识。当《湘灵鼓瑟》中唢呐的凄厉长鸣撞向失真的吉他回授,传统戏曲唱腔在电子杂讯中扭曲变形,这种声音实验超越了形式拼贴的猎奇层面,恰似用生锈的钢锯肢解文化符号的肉身。《羅生門工廠》里机械重复的鼓机节奏,将后工业时代的异化感具象化为永不停歇的流水线轰鸣。
刘与操的歌词写作呈现出诡异的诗性暴力。《時代精神大殺戮》中”吃人的还在抒情”的戏谑指控,与《盲山》里”我们的孩子都变成狼”的末世寓言,共同构成了对集体记忆与当下现实的祛魅仪式。那些在红色宣传语与网络流行梗间跳跃的碎片化意象,恰似招魂幡上被风雨剥蚀的符咒,在解构中完成对时代病症的病理切片。
专辑封面上褪色的广播体操图谱,与内页模糊的领袖画像形成互文,暴露出仪式化集体记忆的荒诞本质。假假條用噪音美学实施的并非简单的反叛,而是通过声音的熵增过程,让所有崇高叙事在失真效果器里腐烂发酵。当《軍工鏟》结尾处童声合唱突兀响起时,这种圣洁与暴力的诡异并置,恰好印证了历史记忆在代际传递中的精神分裂。
这张充斥着电气短路的专辑,最终成为了千禧一代的文化招魂幡——不是召唤亡灵归来的法器,而是插在精神废墟上的警示路标。在解构的灰烬里,我们听见了未被驯服的嚎叫,以及嚎叫背后更深重的失语。